黄砖路 蔗糖系列 混合材质 直径30cm Niamh Cunningham 倪芙瑞莲 2020 图 17.1.2020
这个星期树的故事来自常驻成都的自然环境摄影师、作家欧阳凯(Kyle Obermann)。从2014年开始,他一直与企业伙伴合作,为当地环保组织的发展建设提供支持,为保护中国最后一片荒野而努力。几年前我遇见他,他讲述了自己的中国山林之旅。
我爸爸喜欢有生命的树。他立刻就会告诉你这点。我在德克萨斯中部长大,我们一直在院子四周那片看起来没什么希望的地方种树,不知怎么这个范围还包括路对面暴晒而荒芜的公园,那里布满荆棘。只有我们家的孩子在公园里玩,而附近住户里只有我爸爸敢这么疯狂,每个夏天都拿着浇水管站在外面几个小时,像静脉注射一样拯救那些炎热天气里即将枯萎的小树。
一年夏天,我把爬上公园和院子里每棵树当作自己的使命。其实没有很多,大多是凌乱的、只有主干、枝条弯曲的橡树,你可以在德克萨斯州很多土地硬、阳光强的地方见到它们。这些树不好爬。我忘记了那个夏天有没有完成任务,但是记得曾在一两棵大树上坐几个小时什么也不干,我记得皮肤下的树皮让人有点痒但是很舒服,云彩的影子在树叶间穿过的时候,我轻轻弹掉小黑蚁。我想,一个又热又无聊的夏天,附近每个孩子都会在树上至少找到一块完美的栖身之地,似乎在那儿身体每一寸都可以被树轻轻抱着。
几天前,我在老家跑步的时候回到了那个公园。我们种的很多树都死了,被移走了,或者可能变成了曾经撒在它们根部的覆盖物。另外一些似乎一点儿也没长,仍在进行永无止境的任务——要么是突破岩石,要么是突破岩石一样坚硬的土壤,在地下拓展出宝贵空间。但是其中一棵,一棵橡树,爆发了。它几乎长成其他树三倍那么大,而它距离别的树只有几英尺远。我真想知道是什么让它如此与众不同。
这棵大果烁下是一块多孔岩石。高中时,我曾经放了一棵连根拔起的龙舌兰在里面,想看它是否会生长。它还活着。是其他树不够努力,还是从一开始它们就在不同的起跑线上?
有一种树总能茁壮成长。在令人激动又难得的夏日周末,我爸爸会拿出他的锯,到我家后面的峡谷里砍山指甲。它们是入侵树种,通过从上面遮蔽阳光或从下面吸干水分跟周围本地树种抢土地。但它们的树枝长得很直像根杆子,是院子里相互比剑时的最佳选择。我和哥哥挥舞着山指甲做的剑砍在一起,好几根手指弄得淤青,直到妈妈第二次叫我们吃晚饭才停下来。
开始在四川生活之后,我才知道山指甲原产于中国这个地方。令我惊讶的是,我看见它们自豪地展示在公园里,树干上挂着物种名称标签,就像奖牌一样。在成都大熊猫基地,一只只幼年大熊猫学习怎么爬上去。女孩们在树下自拍,母亲们在树下为女儿相亲,年长的夫妻在树下跳舞——而在德克萨斯某个地方,我爸爸仍会拿出他的锯把树砍下来。但我和哥哥不再玩剑了。那一刻我想起父亲,当那些有趣的时光一去不返,一切突然显得更加徒劳。
然而,在成都寂寞的日子里,看着公寓外街边上排列整齐的山指甲,我感到无比安慰。所有一切似乎都串连在一起——隔壁燃面的味道,夏天的浇水管,瘀伤的指关节,还有爸爸生锈的旧锯子。山指甲叶沙沙作响似乎在咕哝些什么回答我。不知怎的,它带给我莫大的安慰,我知道如果需要的话,许多剑就在小区街对面。
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回到老家。我爸爸搬家了,新院子里没有山指甲,他在阳光明媚的院子中间种了三棵小桃树和一棵橡树。他告诉我,种橡树是为了确保以后当他不在了,开发商不能把我们一座房子一个院子的一块地变成两座房子没有院子的两块地。院子后面有一些竹子。真是有趣,总有些来自熟悉地方的东西跟随你。
偶尔,当我在家附近跑步时,会经过一棵山指甲。风吹过来,树叶摇动,它继续伸展树荫,从周围植物那里夺取水分。我抬头仰望,在德克萨斯刺目的蓝色天空下,欣赏它的笔直和挺拔。
我心里想,该离开这棵树了。然后我闻到燃面的味道,又多逗留了一会儿。
2020年5月 欧阳凯(Kyle Obermann)
www.kyleobermannphotography.com
“树之记忆宫殿”是一个关注生态环境的艺术实践,这个项目邀请大家通过讲述一个关于树的故事(或者提供与树有关的信息)参与其中。这也是一个有关如何与植物、与人更和谐相处的社会调查。我诚挚地邀请您,请把您的关于树木的故事讲给我听。(email: [email protected])) 期待您的来信。